鹿離

病且享受着。

【三行情书|14: 00】池

译凯立春联文活动


上一棒:@一麦泡芙 

下一棒:@东蝣 


*坚杰
*含私设,ooc归我

*无医学依据,莫深究

*剧情衍生,接26集罗队和庄庄告别的场景



  

  

“我也该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。”



罗坚一个利落转身,步子迈得很大,却稳当坚决。



庄文杰手指微颤,想抬手挽留的念头一啸而过,留下无尽的回声。他却只是僵在原地,楞睁看着那人的背影模糊成一个点。



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挽留呢。



庄文杰收回不依不饶跟随的目光,认真思量起刚刚罗坚说的话。



日光穿过枝桠的罅隙,撒落下点点碎金,和煦的像一只小猫,落在脸上是毛茸茸的温暖。



微微抬起脸,庄文杰缓缓地,缓缓地呼出一口气。



心底的空白渐渐被阳光灌满,庄文杰沐浴在大病初愈的舒适感中,仿佛整个灵魂也被阳光洗净,漂浮在空中得到解脱。



一直在阳光中呆着,确实很好。










三个月后。



鼻腔里涌进熟悉的消毒水味,后脑勺传来钝痛感,庄文杰揉着脑袋挣扎着坐起,记忆好似被冰封住了,有那么一会儿庄文杰甚至没能想起自己是谁。感官逐渐回归,肺部的阵痛如尖刀一般猛的扎进身体,痛敲打着记忆神经,庄文杰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也这样痛的难以呼吸,大概是两眼一黑,摔倒了吧。



“你醒了啊,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


庄文杰看着推门进来的护士姐姐,想开口说话,声音却像是鱼刺卡在了喉咙里,只泄出几个破碎的音节。



庄文杰难耐地指了指自己的肺部。



“这样的症状是早就有了吗?”



庄文杰不自在的嗯了一声。



“你们这些小年轻啊,怎么能占着自己身体好就放任不管呢,你这病一时半会治不好,需要住院观察,你家长已经去给你办手续了。”



庄文杰猛的抬头,视线里外满是震惊。家长?难道是……庄耀柏吗?



庄文杰再次沉下脸。不,不可能,庄耀柏如果还活着绝不会明目张胆地到医院里给他办手续,他一定会选择躲在暗处行动。况且……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。



护士姐姐的话音打断了庄文杰的臆度:“你这次可得重视起来,之前是溺水过吧?肺部感染了,情况不太好,好好配合治疗还是有康复希望的。”



庄文杰垂下眼,那日坠入水中的窒息感像海浪般又翻涌而来。



终究……还是逃不过吗。





洛神案结束的一个月后,庄文杰的生活步入原轨,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。



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,可他内心那股急躁着想要寻得真相的劲却远不如前。他能感知到,自从那次深海被救,他的身体每况愈下,这种感觉就如同青葱在冷秋到来前垂死挣扎一般,他看得清前方的路,沉默️️地等待自己的归宿。



从前为了查探真相,庄文杰无所顾忌,命都豁出去的胆大冒险,可是现在,他颇有忧怯。



他不想死。



那日车坠入大海,水波争先往狭暗的后备箱里灌,他在水下睁开眼。世界如死去了一般,静的只剩下他的心跳。意识随着暗流沉浮,他的心底长出了一个声音。



在黑压压的空间里,他听到了他的结局。



放下吧,庄文杰泄了气,长久以来压在心间的磐石眨眼间消散如烟。



他对自己说,放下吧。



他分不清是海水涌进了眼里,还是眼泪溢了出来。在水下沉寂的那几分钟,他对生还有一丝泯不灭的执念。他想再看一看太阳,他在光明里呆的时间太短,这人间纷扰冷暖才将将把他的心捂热。



他想,要是能活着,要是有来生,他一定要做个圆满的人。






夕阳西斜,抹了金粉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进来。庄文杰坐在床上,愣愣地注视着隐在住院楼背后的斜阳,整个人像一幅上了年代的中世纪题材油画。



“文杰?”门再度被推开,庄文杰扭头回应。



仅一眼,庄文杰的身体钉住似的,他想张嘴说话,却发现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。鼻尖发酸,泪水悬在眼眶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。



迷离间庄文杰好像瞥见了光,耳廓的寂静被打碎,一双手用力地抱住了他,带他逃离这荒芜之地。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他,海水倒流,眼睛重获光明,炙烈的阳光激得他睁不开眼,可是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,是罗队。



“你小子病傻啦?才几个月就不认识我了?”罗坚乐呵呵地走到庄文杰面前,举起手中的餐盒,眼尾带着笑纹,语气中毫不掩饰挑逗之意,同从前那般。



庄文杰略显慌张地避开了罗坚的目光,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:“罗队……你怎么在这。”



“你同学给我打电话,说你在图书馆门口晕倒了,他叫了救护车,但自己还有考试,就托我来照顾你。”罗坚说着话手上动作也不停,给庄文杰支好桌子,打开餐盒推到他跟前。



“哦……又麻烦你了……那警局那边的工作怎么办?”



“我今儿提前下班,再说还有大智他们,你别瞎操心,快趁热吃吧。”



庄文杰埋着头吃饭,心里却早已乱成一片。罗坚站在床边,只静静看着也不发一言。



偌大的病房里静的出奇,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爬进好大一块阴影,两人的面色沉在暗色里,看不清纹路。



罗坚犹豫了很久,想罢还是将手搭上庄文杰的肩:“小庄啊……你也别担心,咱有病治病,有药吃药,你一定会健健康康的,再说了你这么年轻,身体素质好,人生路还长着呢。”



庄文杰嚼了两口饭,食不知味,半晌才讷讷地说道:“要是……好不了呢。”



“嗯?你说什么我没听清?”



庄文杰抬起头,眼尾乖巧地垂下,微笑着回道:“我说,我们俩可真有缘份,每次我进医院,你都在我身边。”



罗坚笑着摸了一把庄文杰的头发:“说什么呢你,搞得我跟个扫把星一样。”



庄文杰望着罗坚,眼里笑意更深,碰不到底。



罗坚不自在的在床边踱了两步,倏忽又问道:“诶……你的那俩同学呢?”



庄文杰闻言楞了一会,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应道:“他们……孙胖进了家电脑公司,已经离开学校了,林芷悦……她……出国了。”



庄文杰低下头,眼神躲闪。他想起林芷悦那张总是甜甜笑的脸,心底的大树扎根愈深。对着这么一张娇痴的脸,他却吐出尖酸冷厉的话语,狠狠刺伤她,折断她。




他想起那张哭的破碎的脸:“到死为什么不喜欢我?你给我个理由啊!”



庄文杰冷冷的看着她。从那天起,林芷悦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


他的世界,也不是漆黑一片,黑中会生出星光点点,只是日升月落,星河终有落幕之日。




罗坚沉吟了一会,最后下定决心般的开口:“这样吧,以后我每天下班就来看看你,白天的话......要不请个护工阿姨?”



庄文杰听了眉眼欢快地弯到一起:“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罗队。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


口上这么拒绝着,可庄文杰心里实打实的欢欣。



“害,你现在是病号,你得听我的,我以后不忙都会来看看你的,你就踏踏实实养病吧。”



庄文杰不易察觉地歪了歪头,玩味的看着他:“你天天往我这跑,英姨那怎么交代?”



这回换罗坚低下头支支吾吾:“我和苏英......只是同事,没什么关系,她上个月才办了酒席。”



庄文杰看罗坚的神情,心狠狠一沉,突然后悔自己刚刚自作聪明的冲动。



他强作轻快地开口:“反正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冷火秋烟,不如委屈你到医院陪陪我吧。"



"好。”



庄文杰低下头扒饭,嘴角不受控地上扬。



他的光又回来了。









庄文杰盯着悬在头上的点滴瓶,透明的液体在眨眼之间坠落而下,如同生命,在眨眼间翻过一篇又一篇。



罗坚常来看他,时不时的给他捎外卖,庄文杰撇一眼包装袋,都是他提过一嘴的店名。



不愧是刑警,细枝末节都能记在心里。



罗坚在庄文杰这有说不完的话,讲警局的趣事,讲从前办案的轶闻,通常讲两三句又扯到“文杰恢复的怎么样?想吃啥?想去哪?”在庄文杰的视角上,他就像个很会照顾人的老小孩,总有办法逗自己。



庄文杰只静静看着他眉飞色舞,讲到开心处时会挤出软绵绵的撒娇肉,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


他接着话往下说: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


在一个碧空如洗的周六下午,罗坚带着庄文杰来到医院后花园。医生说庄文杰吹不得风,罗坚给他披了条大围巾,戴了两层口罩。



花园里人来人往,一轮暖阳挂在枝头,慈爱地抛洒光辉,普照在每个不同的人生剧本上。



庄文杰坐在一处没有荫蔽的木椅上,罗坚靠在心脏一边。



仰起头,阳光在脸上流淌,庄文杰没由头地开口:“你和我告别那天,太阳也如同这般好。”



庄文杰不顾罗坚胶在他身上的目光,往下说道:“这次你还走吗?”



罗坚没有应答。庄文杰不敢看他,化在脸上的阳光突然烧成了火。



“怎么突然这么问呢?”罗坚摸不透他的心思,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。



“没什么,我只是......不想再经历离别。”



“挺矫情的。”庄文杰低下头讪讪地笑道:“可我不再习惯一个人了。”



庄文杰的话音随着风飘落,漫不经心地飘入罗坚的心里。罗坚没来由的有些慌张,嘴巴动了动,“h”音节没挤出,就被电话铃生生塞了回去。



罗坚走到一旁接电话,语毕转过头担忧地盯着庄文杰,眉头少见的皱起。



庄文杰飞快眨眨眼,泪珠融进口罩里,他迎上罗坚的视线,假作无谓地挥挥手,无声回答道:“去忙吧,不用担心我。”










手术室的红灯亮起,落下。庄文杰坠入梦中的深海,梦醒,回到灰白的病房。他常在深夜里痛得滚到地上,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,每次呼吸都伴着冰刃划开肺部的痛,跌跌撞撞地倒进洗手间里,洗手台上,水池中,全是鲜红的血。折腾的累了,他便昏睡过去。梦中他被困在海底,咸腥的海水拼命地朝着嘴巴、鼻腔里涌,每每濒临溺死之际,庄文杰便猛地醒来,抓起一旁的呼吸机大口吸氧,头发全被汗液浸湿。每到这样的时刻,庄文杰都会难以自控地流泪。他好害怕,自己有一天会醒不过来。



在那些痛的意识迷离、溺入海中没入黑暗的时间里,庄文杰脑海中会走马灯般亮起罗坚的影子。罗坚奋不顾身来救他的样子,罗坚力排众议相信他的样子,罗坚逗他笑的样子。



他怎么舍得离开存在着罗坚的世间。



再孤苦飘零的草种,遇到了大地,也会毫不犹豫地扎下根,悄然间成长为参天大树。



那个风轻日暖的下午,他深埋在心底的话,未能说出口。



他想说,罗坚,你是我凄凄人生里唯一出现的光亮,你是对我最好,最好的人。



能不能别离开我。能不能,别留我一个人在黑暗里。








傍晚时分,病房门被推开,罗坚会看到一个鲜活的、阳光的的庄文杰。他眉眼弯弯,得意地说着自己的身体很好,很快便能康复。



罗坚似乎碰到了桩大案,来的次数越来越少,庄文杰不忍看他顶着两大个黑眼圈还要若无其事的逗他开心,便打发他回去睡觉。



门合上的瞬间,庄文杰面色陡变,他不得不掐住自己的手臂来保持清醒,冷汗早已爬满额头。他弯下腰捡起慌乱中扔在床脚的纸团,鲜红的刺眼。



终究......要瞒不住了吗。





翌日晚上,庄文杰不经意的提起想去海洋馆,被罗坚一口否决:“不行,上次就说过了,医生说你最好呆在医院里哪也别去。”



庄文杰软下来,抓住罗坚的手腕轻轻摇了摇:“医生说我已经好很多了,我能去的。”



罗坚拗不过他,把庄文杰裹得严严实实,看小孩似的将人带去了海洋馆。



水波流转,浮光掠影,庄文杰向往地盯着头顶来回穿梭的游鱼。



海洋里的鱼总穿着一身奇异吸睛的花纹,来隐藏它们自身的危险。



走廊的尽头,是一面大大的幕壁。



庄文杰趴在玻璃上,张着头观望着这个微型的海洋世界。浪花深处,浮起一头鲸。



它的体型巨大,活像一座小岛,小岛盘旋着,想要浮出水面。



庄文杰拉了拉紧跟在一旁的罗坚:“它是不是永远都会困在这个水池里?”



罗坚看着倒立的鲸,温声应道:“也许这里就是它的家。”



庄文杰闻言沉默了。波浪露出微光,零碎地洒落在他身上。他好像听到了鲸鱼在鸣笛。



鲸鱼说,这里是我的家。



“你还难过吗?”



“嗯?”



“苏英阿姨的事。”



“没什么好难过的。是我拒绝了她,要难过的也是她。”



“为什么?”



“害,干我们这行的,哪能顾得了家。”



罗坚眼神飘忽,继而落定在庄文杰的脸庞:“我现在担心的是你,你要好好养病,快点好起来,听见没?”



“那你呢?你还难过吗?”



庄文杰笑了笑:“我没什么好难过的。”他盯着罗坚的双眼,一字一句地说到:“我现在很开心。”



罗坚会心地笑了。



庄文杰突然上前一步,把头埋进了罗坚的肩膀。



罗坚有些不知所措,但还是抬起手抱住他。



庄文杰难耐地喘息着,轻声道:“罗队,遇见你,我很开心。”



话音刚落,庄文杰便失去了意识。





分手那天,他对林芷悦说:“我喜欢男人。对不起,浪费了你的感情,你走吧,我们不要再见面了。”



从那天起,他的通讯录只保留了一个名字。



一墙之隔,鲸鱼重新回到水池深处,藏匿起声息。








庄文杰再次从手术室里推出时,再也遮掩不了面色的苍白,呼吸也变得微弱,讲话的力气都快尽失。



罗坚的脸色很难看,质问医生时,语气都染上了血色。医生被震得噤了声,缓了会儿才说道:“这是病人的意见。我们选择尊重他。”



“病人的时日不多了,抓紧时间陪陪他吧。”



庄文杰睁开眼时,看到的便是罗坚的臭脸。



“我又不是犯人,别这么看着我。”



罗坚冷着脸,语气里却掩饰不了关切:“还疼吗?”



庄文杰吸了好大一口气,缓缓点点头。



罗坚失了声,垂下头。庄文杰看到他发间新冒出的银白,扯了扯他的袖口:“别自责,别难过。我不想这样。”



罗坚顺势牵起他的手,凑近问道:“你还想吃什么?我去给你买。”



庄文杰深深望进他眼里,过了很久,才摇摇头,轻声道:“我想你陪陪我。”



“好,我陪着你,我一直在这。”罗坚攥紧了庄文杰的手。



庄文杰定定盯着他,笑得开颜。






入夜,庄文杰再次坠入深海。他不再挣扎,静静等待着海浪将他吞没。一双手用力托住他,波光浸眼,他看到罗坚朝他游来,紧紧抱住他,带他游离黑暗。



我早就没有亲人了。



可我还有你。





海面的光亮离他们越来越远,罗坚奋力拍打着水波向上游,在波流乱涌之际,他摸到罗坚的面颊,使劲朝自己一带,用力吻了下去。



他给了罗坚他的心,给了他自己余下的全部。



罗警官,从今往后,请你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,去把光亮撒向每个沉溺黑暗的孩子,去做个圆满的人。



庄文杰推开他,看着他浮上海面,和光亮融为一体。





身体变得越来越重,庄文杰回到海底深处,藏匿起声息。







晨光熹微,新的一天升起,阳光驱散黑暗,照亮每一个人生剧本。



悬在头上的点滴滴到尽头。



庄文杰静静注视着趴在身边的罗坚,罗坚有感应似的抬起头,凑上来问他哪不舒服。



庄文杰动动眼珠,示意他再近点。




罗坚俯下头,庄文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,摘下面罩,用气音说道:“我爱你。”



我爱你,罗坚。



借着你的光,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。



“下辈子,换我来做你的光。”



如果有来生,换我来做你的太阳,换我来,照亮你。





监护仪上跳动的波浪拉成一条直线。




庄文杰死在太阳初生之时。















三个月后。



墓园里,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墓碑前,面上不失朝气,可头发却白了半边。



男人笑着,欢快的话语久久环绕在寂静的墓园。他讲警局的趣事,讲从前办案的轶闻,讲他们之间历历可数的回忆。



男人抚上冰冷的石碑,目光一遍又一遍刻过石碑上的字。





“文杰,我很想你。”



“对不起,我来得太迟。对不起,文杰。”



男人捂着脸,身子滑落到地上,泪水决堤般涌出。




残阳如血,秋波涌起,万物凋零。



他的这句爱你,来得太迟,太迟。




人生如戏,生死如常。



下辈子,我们别再分开。



- END-



  


茉莉,茉莉

1—4

*文轩

*私设ooc

写两个易碎的少年。





一.

夏季的第一场大雨迟迟落下。


串成线的雨珠打湿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,水泥地面换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,零零散散的水坑反射出破碎的物像,像一个个幽深的时空入口。


汽车在雨幕里缓缓挪动着,宋亚轩坐在冷寂的车内,褪去稚气的脸庞白皙得近乎透明。


也是易碎的。


一个漫长的红灯。


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碎成一朵花,凌乱的水滴汇聚成一股涌动着,眼前的世界模糊又清晰。


“咚咚咚”


宋亚轩惊得转头一看,一张苍老的脸猝不及防地钻入眼里。雨似乎小了些,老人与宋亚轩一窗之隔,她举了举手中的花圈,眼睛眯成一道热情的月牙,眼角叠出深深的褶,每一道都诉说着无声的倦乏。


宋亚轩降下车窗,结满期许的声音响起:“买串花吧小伙子。”


一朵朵洁白的小花织成一个个圆满的圈,整齐地陈列在老人的手腕上,花上粘着雨,像眼泪。


宋亚轩的同情心止不住泛滥。


他急忙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红钞,对上老人的笑颜:“这些花我都要了,这里不安全,您快离开吧。”


老人眼里的喜意泛泛,她突兀地站在马路中间,整个人却像被彩虹环绕着。


老人笨拙地去摸腰上的包,宋亚轩摆摆手示意不用找零。反复道谢后,老人才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。


宋亚轩把头伸出窗外,目送老人摇摇摆摆的背影,雨也打不湿的雀跃。等她回到路边,才又把车窗升起。


一时间又安静下来,只剩零星噼噼啪啪的雨点。


浓郁的香味袭来,包裹鼻腔,触动神经,勾起那些尘封太久的、无从说起的记忆。


是茉莉。


宋亚轩怔怔望着躺在副驾驶座椅上的花,刚才情急未注意到这花香,此刻甜甜的香气带着点义无反顾的意味,执拗地想要跑入心底,想要回到和它一样纯粹、热烈的岁月。

指示牌上的灯光跳动,绿灯亮起。

车流向前快速地奔去,宋亚轩飞驰在漠然林立的高楼间,泪水疾疾落下。


二.

宋亚轩十七岁那年,被送到了婆婆家。


旅行箱的轮子滚过老旧小区的人行道,留下一道看不见的迷茫。


婆婆家在小区深处,绿云掩映,看不到归属。


一切都来的太突然。


过去十几年来的幸福美满就像个笑话,宋亚轩一直天真地以为他的生活会一直稳稳当当、风生水起下去。那天妈妈嘶吼着,向来精致端庄的脸成了一幅废弃的油画,头发缭乱,眼神涣散。


“我受够了。”


“我要去过真正的生活。”


“亚轩,理解妈妈,离开这里吧。”


所谓“离开”,就是把他扔给独居的婆婆,自己一走了之,唯一有温度的,大概就是她留下的一堆不会说话的生活费。


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,妈妈基本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宋亚轩。宋亚轩怀疑自己一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,或者说,不知道怎么花。物质没有情感,宋亚轩承认自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孩,但他一点都不想要钱。


他觉得自己是恨妈妈的。


什么时候离开不好,偏偏是在他升高三这一年。


为什么不能骗骗他呢。


宋亚轩变成一个人了。






婆婆家在六楼,小区没有电梯,冰冷的水泥楼梯磨的光滑,常年不见光显得更加深邃幽暗,像条弯弯扭扭的河。


宋亚轩吃力地拎着箱子,蹚过一级又一级。有人出来,关门声大的像打雷,一阵向上跑的脚步声,接着刺耳的撞击声传来,有什么东西掉了,宋亚轩畏恐地缩缩头。


好巧不巧,刚好落在他脚边。


亮晶晶的,捡起来仔细一看,是把钥匙。


宋亚轩第一反应就是那人的钥匙掉了,箱子也不管,三步并两步地向上跑去,大腿扯着的酸痛,边跑边喊:“哎——,等等,你的钥匙掉啦。”


那人似乎是停住了,宋亚轩抬头一看,就站在上一层的阶梯上,视线穿过栏杆捕捉到长长的裤脚。


再往上,一个背影赫然立在眼前。


宋亚轩扶着膝盖,止不住的喘着气。那人缓缓转过身,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。


长长的头发塌到眼前,高挺的山根,嘴唇抿成一条线,下颚线尖锐的能划开空气。


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样子。


宋亚轩踌躇地伸出手,楼道里是能凝出冰来的寂静。


“谢谢你。”


少年的声音软软糯糯,牛奶似的温热了宋亚轩的心头。长的这么凶,其实是个小朋友。出口的声音也跟着软了好几度:“没事没事,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别再搞丢啦。”


小朋友“嗯”了一声,宋亚轩同他笑着挥挥手,转身下楼搬箱子去。





跋山涉水地来到婆婆家,宋亚轩脱了力坐在门口的椅子上。环视一圈这个小小的房间,空荡荡的,没有烟火气。婆婆不在家,妈妈说婆婆喜欢去老年中心活动。


公公走得早,这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消遣生命余下日子的理由。


潜在人群里,似乎自己也就不再寂寞。




自己的卧室已经被收拾好了,宋亚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午,自己和妈妈的合照被压在柜子的最下面。


黯淡的星子爬上夜幕,婆婆才回到家。宋亚轩同她客套的打了招呼,得知他还没有吃晚饭,婆婆和蔼地朝他笑笑:“我去给你煮碗面。”


宋亚轩傻了眼,原来婆婆已经吃过饭了,只好难为情地去厨房帮忙。


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。沉默地吃完面,宋亚轩忙慌地抱起碗,示意自己来洗,婆婆笑眯眯地点点头,夸他是个乖孩子。


宋亚轩局促地进到厨房,等到婆婆歇息下,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,水池的水似乎也没有那么凉。


一丝丝戳心的酸意爬上鼻头,他不太会与人交流,嘴巴红艳艳的,却说不出什么蜜蜜甜的话。很多事情都有人帮他包揽,他从小就活在舒适圈里,现在突然撕去他的外壳,宋亚轩觉得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尖刺里,好难过。


他忽然就意识到,从今往后,很多事情都要一个人做。


没有谁会关心他的冷痛瘦痒,他处在洪流里,身边只剩一张张模糊的脸快速交错。


浓稠的夜色里,剥离出一个潮湿的灵魂。


三.

接下来的几天,宋亚轩摸清了自己往后的生活规律。婆婆只有早餐会在家里做,其他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。宋亚轩挑食,清汤面吃腻了,只好早晨跟着婆婆出去买菜,自己在厨房捣鼓一下午,流满身汗才能勉勉强强做出几个能吃的菜。


说出去也丢人,快成年了解决温饱还是问题。


以前都是妈妈一个人忙活,宋亚轩还会死皮赖脸地去点菜,最后上桌的都是香喷喷的佳肴,保管他的肚皮撑得圆溜溜。


宋亚轩突然有点能理解妈妈了。面对一屋子狼藉,他只能欲哭无泪。



经过几天反复的折磨,宋亚轩算是找着了些门道。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,阳光跟锅里的热油有的一拼,穿过空隙泼到脸上火辣辣的疼。宋亚轩关了火,同油光水滑的菜叶大眼瞪小眼,没盐了。


婆婆住的小区老是老,但是规划很严,所有的商贩只能在小区外围开店摆摊,从婆婆家走到小区大门起码要十分钟。


美男子宋亚轩沉思了半晌,就一瓶盐而已,何必冒着烈阳抛头颅洒热血。


可爱的邻居一定会帮助自己。


可惜他没有可爱的邻居——宋亚轩发现对门早就人走茶凉了。


那么只能找楼下的可爱邻居了。


宋亚轩踢着一双拖鞋下楼,在铁皮门前摆好他的招牌微笑,这笑容一般是给拜访他家的客人准备的,七大姑八大姨看了都说喜欢。


敲敲门,宋亚轩在心里默念,一,二,三,门开了。


“您好,我是住在楼上的……”


屋内流淌出温煦的光,勾勒出那人的身形再潺潺流进宋亚轩眼中,竟然是那天丢了钥匙的小朋友。


小朋友剪头发了,饱满的额头出露,一双眸子闪着柔和的光,不似那日的锋芒毕露。小朋友比他还高半个头,宽大的骨架散发出青春蓬勃的气息,活生生一只温驯的大型犬。


看来叫小朋友不太合适。


“我是住在楼上的,我叫宋亚轩,我家盐用完了,你们家可以借我一点吗?”


宋亚轩拢了拢嘴角,向他投去试探性的目光。


“你好,我是刘耀文,你等一等,我去给你拿。”


大朋友刘耀文走开后,宋亚轩看清了整个主厅,装饰老调,缺乏年轻人的快捷与简约。


他也和自己一样,和老人住在一起吗?


暗自揣度着,宋亚轩长舒一口气,刘耀文看上去不难相处。


刘耀文将一整瓶盐都给了宋亚轩,嘴角勾起,一脸的纯良无害。


刚到嘴边的推辞打了个结,蹦出缠满惊喜的道谢。


宋亚轩带着满眼的星星,乐乐陶陶地回家去。




第二天中午,宋亚轩在厨房顺理成章地拿起盐抖三抖时,什么东西忽然闪过,霹雳似的砸出个大洞。


他竟然忘记把盐还回去。


背后好像长了双眼睛,宋亚轩堪堪停住撒了一半的盐,脸红心跳地踢着拖鞋下了楼。


再次敲响邻居家的门,门立马开了,吓了他一跳。


刘耀文站在门口,穿着白色衬衫和卡其色短裤,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。


宋亚轩微微低着头,颤颤把盐递过去:“不好意思,实在是不好意思,昨天忘记还回来了。”


刘耀文丝毫不在意的接过,眼神直勾勾的定在他脸上,像是在沉思什么。


宋亚轩半天未得到回音,小心翼翼地抬眸,撞入身前人的深沉里。


“你想和我……一起打球吗?”


低沉的声线捎着磁性,发出蠢蠢欲动的电波。


宋亚轩的一颗心波澜四伏,一时间怔住了。


“你不愿意吗?”


刘耀文失落地收回目光,宋亚轩仿佛看见狗狗毛茸茸的尾巴坠落。


“不是……我……我还没有吃午饭。”






宋亚轩咬着下唇,双手拘谨地抓住背包带,踩在刘耀文的影子里。

走在前面的人傍着炽烈的光,步子踏得春风得意。


宋亚轩本以为他生气了,现在看来他好像很欢欣。


他的交际圈一般局限在学校,出了学校大门,似乎也就没什么朋友可言。


第一次和邻居交往,宋亚轩难免的紧张与小心。


刘耀文带他来到一片小球场,周围绿荫层层叠叠,鲜有人烟。


球杆上锈迹斑斑,看得出上了年头,矗立在阴影里,充满故事感。


宋亚轩喟叹小区里还藏有这样一块宝地。


刘耀文就要运球上架,宋亚轩颇为惊诧地打断他:“就我们俩吗?”


刘耀文点点头,回应他一个缄默的侧颜,半晌才说道:




“以前都是我一个人。”

乐园(Playground)

*私设ooc

*勿上升

*文轩



序章  

日心(Heart)


躁动的夏日。


宋亚轩杵着下巴,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眸,掩盖住直直投向窗外的失神。


思绪随着蒸腾的热气飘忽,偶尔蹭进来的微风细细拂过少年雪白的面颊,卷起一丝丝残存的清醒。


宋亚轩回过神,视野里清晰出了一片白。密密麻麻的黑字整齐地堆叠,灼烈的日光滚过试卷又映进眼里 ,宋亚轩眯了眯眼,心中腾起一阵磨人的烦躁。


抬眼看向墙上的钟,还剩五分钟下课。


课任老师早没了踪影,估计是被热浪催着提前下了班,留下一堆埋头苦读的学生。


宋亚轩干脆笔一扔,双臂交叠围出一个心安的圈,将头埋了进去。


世界被分裂成了两个。


黑暗里宋亚轩的呼吸格外分明,滚烫的呼吸碰到桌面,化成一堆凉凉的水渍。


宋亚轩眼前浮现满目的葱郁。


肆意生长的绿将炎热隔绝,划出一片严密的阴凉。


繁茂的生气散逸着不可抗拒的力量。


一步步靠近,整个人都被苍阴拢进怀抱。一股安稳、松弛的感觉冲破脚下的泥土,直达心底。


手抚上湿漉漉的树干,像是在抚摸着少年的脸。






“当——”晚铃响起,时针指向七点。宋亚轩迷迷糊糊地抬起头,天边被绚丽的橙黄燃尽,整个校园都镀上一层油画的色彩。


悠远的铃声缓缓地回荡着。


一场庄重而盛大的典礼。


宋亚轩是这场典礼唯一的观众,他静默地坐在一片黄澄澄的光辉中,被刻进了夕阳。


他慢吞吞地收好书,好心的班长给他留了个门,他锁好门,转身徐徐踩进余晖里。


就像他的生活一样。平平淡淡磨不出名堂来,宋亚轩懒散惯了。




宋亚轩路过空无一人的校园广场,整个广场就像一摊幽深的湖水,悄无声息地吞没了日光。


突兀的撞击声就在这时响起了。


篮球有力地敲击着地面,跳跃间,传来与金属篮筐摩擦的声响。


宋亚轩转过头。


少年纤长的身影融进了光影,影影绰绰的,宋亚轩好像看清了那人的脸。


或者说,那副面容早就刻在他的心底。


少年似乎感觉到宋亚轩炙热的目光,停下来也回望着他。


落日不依不饶地揪着地平线,迸发出耀眼的光芒。日光擦过荒野,擦过湖面,穿过少年的心口,直直射向宋亚轩。


“扑通扑通”


整个世界只剩下震耳如雷的心跳声。


宋亚轩被逼得闭上了眼,再睁开时,少年已经不在了。


或者说,少年从未出现。